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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婉儿——我想起了千金公主的遗产。”她佻巧地说了一句。

  婉儿自然知道太后所指是什么,但她没有立刻接口。

  “有他的消息吗?”

  “长久没有了,不过,我相信他还在洛阳。”

  “哦,婉儿——”她低吁着,“把他弄进来,现在,我不必顾忌了的。”

  “太后,”婉儿正经地说,“现在,比过去更应该顾忌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现在,太后直接掌理天下啊,名与实,都是太后的。”

  “哦……”她体解婉儿之言的意义,但是,她既已想起了旧情人,就不能再自抑了,稍微顿歇,低沉地说,“婉儿,想想办法,我要他!”

  尊贵的皇太后说出这一句话,口气似同求恳。婉儿有局促之感,实在,她又有什么力量为皇太后掩盖天下耳目呢?她思索,不曾立刻回答。

  “婉儿,用你的智能替我想想。”武曌的神态在一瞬之间完全变了:她已经六十高年,虽然颐养得很好,但是,岁月的积累,使人沉重,是毫无疑问的,可是,此刻的她,却非常年轻,兼具有少妇的风骚。她满面肉欲的惆怅,想皱眉又不敢皱——长久以来,武氏就避免许多种使面部肌肤久动的动作,皱眉,会使眉心与前额中心的直痕加深。她也尽力避免抬眼向上望,遇到看望高处时,她总是缓缓地仰面,那是为着不使额上的横痕加深。此外,喜与怒,都自我地抑制着,不使之形于华表。大笑,或者长期地保持笑容,会使两腮的皮肤与肌肉松弛,会使眼角的鸦爪纹加深;至于将愁郁形于华表,那就会深刻嘴角的弧形纹痕,而形成苦相。一个女人,要想使面孔的衰老减缓,必须避免将喜怒哀乐的情绪表面化。除此之外,她每天必有两次,命侍女用白玉醮了人乳汁羚羊角煎成的水,摩挲面部有皱纹的地方,使各部分的肌肉和皮肤保持一定的弹性,肌肤有弹性,就不容易形成褶皱。还有,她用珍珠磨成粉末,以清露制成糊状,敷涂在面孔上,待它自行干结,经过一夜,再用玉刀刮去:那样,既可吸收内分泌,又能使皮肤光洁。

  ——武曌的青春,就是如此保持下来的。除此之外,还有按摩与服食紫河车、何首乌等等都是。

  人力,使六十老妇在盛妆之下望之,有似四十许人。

  婉儿已看惯了她的外型,但在此刻,武太后所表现的是内心的年轻,以及青春的烦扰与勃郁,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了。

  “婉儿——”她又是转辗地叫出,“不会没有办法的,稍微冒险也不妨。”

  “是的。”她局促地接应。

  “婉儿,我是寒床妇呀!婉儿……”

  “寒床妇”这一称谓使婉儿脸红了,那是南朝人所设想出来,以称寡妇或者征人之妻的。寒床,是多么直率。现在,尊贵的皇太后也如此自称了。

  “是的,太后,我尽力设法。”

  “这样,你通知太平公主,将小宝找来,先住在公主的府邸中,我再……”

  “太后,照目前的情形,是不能再驾幸公主邸了。当年,因前皇在世,可以出宫临幸公主家,现在,不可能再如过去那样轻易出行。”婉儿冷静地接口。

  “真要命,做了皇太后,反而失去了自由!藏在宫内怕出乱子,出去,又不行,唉!”武曌喟叹着,也沉思着。隔了一些时,她欣然说:“我想到了办法,一个非常的办法,还是要借重我的好女儿。”

  “太后,是什么?”婉儿也欣然问。

  “这个,暂不宣布,你立刻着人召太平公主入宫。”

  “是。”婉儿朗应着,随后,又幽秘地接下去道:“太后,我以为还是由我向公主说的好,太后自己说,似乎……”

  “也好……”她低喟着,“你做我的代言人吧,回头,我告诉你方法。”

  “遵太后命。”婉儿微笑着接应。随着,再低问:“我明天和公主商量?”

  “明天——”武太后在无可奈何中点头。偶然的激动,使她有迫不及待之感,明天商量,似乎也嫌遥远。

  大唐皇朝最有名的驸马薛绍,忽然多出了一名季父,那是薛怀义。

  这个突如其来的人,洛阳人对之并不陌生,人们会很快讲出他的身世:他,破落户的子弟,曾经从军,后来因结交几位名女人,而出入洛阳的社交场所。接着,他成为千金公主的嬖幸,就名满洛阳了。薛怀义,就是当年的冯小宝。

  一个人,改变一下姓名,并不就等于改变出身。

  可是,武皇后却喜欢这样做——在无可解释的心情中从事一项掩耳盗铃的事体。

  于是,薛怀义住在驸马府,乘了高车,出现在洛阳市上,使人们惊疑,也使人们莫名其妙。

  于是,公主和驸马陪侍这位季父入宫去。

  皇太后放肆了,以前,她是顾全些儿面子的,当着女婿,总是设法收敛自己;但是,这回的情形不同了,当薛绍与太平公主伴着季父入宫之后,她就将薛怀义留了下来。

  太平公主很知趣,见到母后与薛怀义倾谈时,就挽了丈夫走开。不久,皇太后偕同薛怀义向合璧宫去。

  在合璧宫,她将情人留了下来。她临时改变计划,原来,她计划要女儿时时携同怀义入宫,但在相见之后,她不舍得分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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