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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婉儿,去取冰片消肿散来,我来替我的怀义敷药。”她轻快地说着,再转向情夫,“怀义,我舍不得打你,你却让人家打,唉,今后,自己检点一些啊!” 太后的话娓娓道来,好像小家慈母训诲儿子,充满了慈爱。 婉儿迷惘了,这个女人,不可测啊!婉儿自以为聪明才智过人,但在此刻,她自觉和太 后的才智距离很遥远。她想:我只配做太后的奴仆—— 虽然如此,武曌总是一个人,她冷峻,公私是非都分明,但是,她不能无情——那是指人的基本情分。 雄壮的薛怀义挨了打,像小绵羊似地依偎在武太后怀中,过了一夜——使太后忽然对情夫因怜恤而孕生了负欠之情。自己权倾天下,而情夫却为她剃光了头发做和尚,皇朝有数不清的名爵,他却一个也没有。 于是,当薛怀义被遣归白马寺之后,皇太后忽然向婉儿说: “我想,薛怀义在外面胡来,可能和无名分有关的。”她并不等待婉儿回答,就接下去说,“我想给他一个爵位。” “照理是应该的,不过——”婉儿拖长了声音,以一个含蓄的笑声来代替自己未了之言。 “你是说,我给他爵衔,等于公布了我和他的关系,是吗?” “太后——”她只能点头。 “其实,不给他爵衔也是一样的啊,我一直在掩耳盗铃。薛怀义在洛阳横行,甚至跑到南衙去要宰相让路,白马寺又划入禁区,这许多,人们难道会看不出吗?”武曌低喟着,“婉儿,我想透了的,所以,我想给怀义一个名衔。” “假如太后不避忌,那么,给了名衔,我相信大和尚必会自我尊重的。”婉儿仍然模棱地说。 “在表面上,有什么文章可作?” “薛怀义监造明堂,倘若以儒家的立场来说,那是大功呀!就从这题目来做文章,谏官绝不敢说话的。” 武曌悠悠地一笑,随说:“拿笔给我。”于是,她写下: “封薛怀义鄂国公,晋授辅国大将军。” 这样,白马寺的大和尚有爵和位,可是,这都是空衔,除了荣显之外,是一无所有的——辅国大将军的职位虽然高,但除了一队仪仗兵之外,在部队中的实际影响力,不及一名裨将。 这是武太后的给予。 宫廷的文牍突然地增多了,那是陈报祥瑞的章奏,以及离奇怪诞的预言。 过去,武曌是不信天的人,一切的祥瑞和预言,她都泛泛视之。可是,现在却变了,她对来自各方呈报祥瑞的章奏看得重,命婉儿整理了,亲自过目,再交到中书去,作为正式的文件归档,这变化连婉儿也摸不着头脑,她暗暗研究着。 一天午前,婉儿收下由武三思转呈入宫的书卷。其中,有称为《大云经》的,共四卷,为法明和尚所呈献。婉儿曾经听薛怀义在武太后面前提到法明和尚的名字,就先行察看。《大云经》开卷第一行写着: “西天弥勒佛下生,为今武太后,应为阎浮提主……” 婉儿看了这一行,忍不住笑了出来。她无法想象这样幼稚和荒唐的东西会专程送入内廷,自然,她了解这是武氏的子侄为太后服务,这些时,太后雄心勃勃,希图写下中华历史的新页。 婉儿对这样低能浮浅的东西,实在不能容忍,她想:以太后的才智,如何能让底下人弄这些东西出来呢?她将《大云经》推过一边。 不久,武太后来了——随太后俱来的有武承嗣和武攸暨两人,每人都捧了一堆书卷,兴致极高地放在长几上。 “婉儿,”太后微笑着,“洛阳百姓有四千人上书,请我做皇帝!” “一大堆的表章。”武承嗣迅速地接上了一句。 “太后——”婉儿看出了太后的热中,把刚才抛在一边的《大云经》取过来,双手递呈,“这是一个和尚上的经典,内中称太后是弥勒佛转世,合为阎浮提主。” “哦!”太后笑着,“阎浮提主,是佛教称皇帝的啊!” “是啊,太后笑的时候,是有些像弥勒佛的!”武三思阿谀着。 这是肉麻的阿谀,但是,武曌却并不觉得,伸手摸摸面颊,似笑非笑地说: “不会像吧,我怎么会像弥勒佛呢,庙里的弥勒佛是肥肥大大的。” “佛相变化多端,弥勒佛化为女身出现的时候,就是太后这样子了!”武三思如胸有成竹。 于是,武太后在满意中展开《大云经》来看。 同时,婉儿整理着二武所携入的章奏与陈情请愿书,其中,有侍御史傅游艺一本,是率关中百姓九百人上书请太后正大位的,她看了几行就说: “太后,不但是洛阳百姓上表,连长安百姓也上表请太后正大位了。” 武太后很兴奋,搁下《大云经》,立刻接过傅游艺的表文来看,然后,又以正经的口气说: “这人先意承旨啊,留中不复吧!” 婉儿觉得,也像是做戏,漫应了一声。而武承嗣却插嘴说: “太后,这会使关中百姓失望。” “慢慢地再处理吧。”武太后仍然淡淡地说。 这是一个开始,从这开始发展下去,每天都有一大堆文件送入内廷,都是请武太后正大位的,其中,有的是地方官呈报祥瑞的,有的是百姓请愿,甚至连四夷酋长也有了表章呈上——婉儿知道,这是来俊臣和侯思止一班人所弄了来的,但是,武太后却不问来源,一律作为重要文件而收留存盘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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