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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谢死表已经送来,何必亲审呢?”她神情颓疲地接口,“我对人的好心,换来的却是恶报。” “陛下,内侍已奉制书去传召狄仁杰他们了——是不是要差人去追回?” 照理,谢死表已到,亲审是多余的了,可是,武曌在这一瞬间,感情很软弱。她想,既 已传召,就见见他们吧,和自己私心喜悦的人见最后一面。于是,她低说: “不必追回了——我再问问也好。” 不久之后,七大臣被解入内宫,在堂外的长廊候命。 在起居间内,是不适宜于审案的,婉儿请求皇帝出到殿堂升御座接见。 她犹豫了一歇,终于,怠忽地说: “我懒得移动,就在此地好了。” “陛下——”婉儿深知女皇是重视仪式的,因此,她提醒,“在此地,好像轻忽……” “不妨事。”女皇帝的口气微带阴森,“要他们准备一下——再要张易之来存证。” 于是,凤阁鸾台侍郎张易之在御案左侧设了一个小几,八名内侍持了仪钺,站在女皇帝的身后,右边的小几,则坐着婉儿,此外,两边有四名宫廷女官担任录事。 婉儿等布置就绪,击盘传召。 起居间外甬道上,相对立着二十四名内侍,在盘声响后,他们逐一传报出去。 于是,十四名内侍夹送着七大臣,鱼贯而入,在起居间的户外停步。宫闱局承报奏: “罪臣狄仁杰、任知古、裴行本……等候召见。” 门帷揭开了,七大臣鱼贯而入,向女皇帝叩头。 武曌是在颓丧中的,但是,当七人进入之时,她忽然变得精神抖擞,瞩视着众人,冷静、清朗地问: “你们谋逆——” “皇帝陛下,臣等被诬受冤,叩请皇帝昭雪!”狄仁杰把握了最后的时机,朗朗地说出。 其余六个人,也相继高呼冤枉。 武曌的目光在每一个人的面孔上扫过,由于心理上的原因,她的目光在狄仁杰身上逗留得较为长久。而在这一瞥之间,她觉得自己最初对狄仁杰的印象,依然未变,这个人,绝不会是阴谋叛反的,于是,她庄严,但却平和地问: “你们在此呼冤,但是,你们却已自供反状——”她回头顾婉儿,低说,“你念出他们的自供状。” “大周革命,万物维新,唐室旧臣,甘从诛戮,反是实。”婉儿从容地念出。 “这是你们的供词?”女皇帝问。 狄仁杰朗声应是,随后,沉痛地说: “这简单的供状是由臣念出的,当时,在来俊臣的案下,如果不先行招认,亦必受酷刑凌辱至死,来俊臣问案以来,无人不供,请陛下细思——臣等纵然谋反,亦断无一问即供,不求掩饰之理,臣等所以如此,实恐酷刑加身,生死不得,当时,臣等指望有如今日之事。” 武曌想到乐思晦的儿子所讲的话…… “皇帝陛下——”魏元忠继续奏道,“臣说一句不会谋反,侯思止即命令将臣倒挂起来。” “嗯!”武曌沉闷地应了一声,随问,“自供反状,既为了惧酷刑,那么,朕遣通事舍人周视狱,卿等为何上谢死表?周不会对你们用刑的啊。” 狄仁杰回视任知古、裴行本等人,讶然回奏:“臣等未曾有谢死表上达。” “婉儿,你将表文给他们看。” 两名内侍手捧着表文,放到狄仁杰的面前,狄仁杰仅看了两行,再招呼任知古同看。 “陛下,”任知古只一瞥,就大声说,“这是判官王德寿的手笔,陛下可传召王德寿来对证。” 武曌一怔,回顾张易之。 “你认一认笔迹。” 于是,谢死表交到了张易之手中,他看了一遍,直率地说: “陛下,这是王德寿手笔无讹。” “你们没有请托王德寿代书?”武曌的面色很沉。 “陛下,我们七人中,任何一人的文才都不在王德寿之下,我们何必要王德寿代笔?”裴行本重重地说。 “陛下,王德寿曾经命臣攀上平章杨执柔,谓可以减罪免死。”狄仁杰以痛苦的声调接下去说,“臣侍奉陛下,但知奉公守法,忠于本职,素来不曾结党营私,亦未趋奉阿谀,此次受叛逆案牵连,不知何所依据,亦不知有何事实,平地波澜,心所不解,今日得见皇上,但求昭雪诬陷,生死则非所计。”狄仁杰说时,似乎因伤感而老泪纵横了。 “狄卿——”武曌感慨地叫了一声。 “陛下,从王德寿擅代臣等上谢死表,就可看到一切了,臣等无辜,迫于来俊臣威胁……”裴行本叩头有声,激越地道出来。 女皇帝看了张易之一眼,目光再转到婉儿身上,徐说: “你再将原来密告读一遍。” 婉儿翻开案卷,缓缓地念出: “臣来俊臣奏——据东园密报……复据南衙金吾执事查明复报……臣地官侍郎同平章事狄仁杰、臣同平章事任知古、裴行本……共同谋逆,证据确凿,附原复查状于后……” 女皇帝倾听着,不待婉儿读完,就举手制止,然后,感慨地向七人说: “这些年来,谋反的人太多了,来俊臣执法,虽然失之过严,不过,有许多重案,皆因他的严而破获的,你们大约还记得有人为徐敬业内应之事吧。我的皇朝新建,基础未固,我是宁枉毋纵的,一纵容,我的江山社稷,会完全崩溃,因此,不论是谁,一有谋叛的倾向,我就从严惩治。”她稍顿,再接下去,“我是愿意与诸公和平相处的,但望诸公尊重我的君权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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