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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今天是家宴,你着人把三思也找来。” 盛筵未开,内侍先献上小食和酒,四名杂技伎人在殿中表演着技艺。接着,由舞伎表演柘枝舞。直到武三思到来时,才正式开筵。 武三思进来时,带了一个不幸的消息给女皇帝,他悄悄地奏告: “陛下,狄仁杰的病况,下午已经转变,生命濒危。” 她感到震动,但在一瞬之间,就安定下来,徐徐说: “不必公开这消息,他身体的底子好,我相信他会好转的。”她说着,随即转向婉儿,依然抑低了声音,“你派奚官局丞带两名太医去诊视狄仁杰,听说,狄仁杰病重了。”她再稍顿,又说:“他病倒没有几天呀!” “是的,今天好像是卧病的第九天。” “唔,但愿他能够好。少掉这样一位助手,对我是非常不幸的!”女皇帝掩抑自己的感情,静静地说下去,“婉儿,你再通知奚官局丞,带几名内侍去,有什么事,就来奏告。” 由于狄仁杰的病讯,女皇帝的情绪转变了。一个强项的人,在生命存亡的边缘上那种软弱的情感,使她对任何光景都有着恋惜。 她游目看眼前人,儿子、女儿、女婿、侄儿,以及自己的情人,会聚一堂,似乎是融洽的、煦和的。可是,人在脆弱的时候,就会有无常之感。她想:“这样的聚首,能有多久呢?”她又想:“时间随人事变化,如果自己如武承嗣那样死去,或如狄仁杰那样病危,这些人,是不是还能如此刻那样和煦相处呢?” ——这种感情上的负担,是过去所无的,但在此刻,一桩桩一件件,鱼贯地进入了她的脑海,她时时皱眉…… “陛下有什么不适意吗?”张昌宗凑近来,悄声问。 “没有什么!”她的声音低弱,而且拖得很长,同时,目光也长时间停留在张昌宗的脸上。 ——张昌宗正在生命的好时光,他的面颊是鲜嫩的,武曌联想到控鹤监的供奉们日常闲话: ——“六郎面似莲花!” ——“莲花面似六郎!” 这两句话,第一句以张昌宗比莲花,亦即张昌宗不如莲花;但第二句,以莲花比张昌宗,那是莲花不及昌宗了——在控鹤监中的供奉,都呼张昌宗为六郎的。 在缥缈中,女皇帝伸出手,摩挲张昌宗的面颊,同时,她悠悠地说出: “莲花面似六郎!” “陛下。”张昌宗的面颊泛红了,轻悄地叫了一声,那是暗示,当着女皇帝儿女之前,不可放肆。 可是,武曌却肆无忌惮,这些年来,她倚老卖老,对自己和情夫之间的种种,毫不掩藏。当年,将镜殿公开给狄仁杰,也就是这样的心情。 “六郎面似莲花!”女皇帝的手依然没有停止活动,“两者都好……” 她在飘逸中,可是,就在那样嫟腻的时候,无常之感也一样会侵袭进来,她联想到自己老死之后,面如莲花的六郎也将飘零啊。 偶然的意动,她拿起筷子,击着铜盘。 咚地一声,宴会中所有的人都把视线集中到女皇帝的身上,同时,乐工的管弦也戛然中止。 女皇帝低声吩咐婉儿,要乐工及歌舞伎回避。 ——这是有大事宣布的前奏,众人肃然静待。 倏忽间,满殿寂静。 “我老了!”女皇帝庄穆地接下去,“我的希望在你们身上,但愿将来——你们都好。”她顿歇着,缓慢地,但也有力地接下去,“团结互助,这是生存的条件。” 于是,由皇嗣李哲率领,群人都排站在女皇帝身边,张易之和张昌宗则仍留在女皇帝身边,那是由于他们并非皇族,但是,武曌却做了一个手势,命他们两人也排入面前的队中。 “今夜的宴会是偶然的,但是,我希望能好景常驻——”女皇帝稍顿,再接下去,“你们都结成兄弟,在我面前誓天地!将来,你们同祸福共休咎。” 群人向女皇帝下拜,然后,转身向外,向天叩拜,默念祷誓。 “你们共饮一杯!”女皇帝欣然说。 群人以第一杯酒敬祝女皇帝万寿,第二杯酒互饮互祝。 这是一个不成文的仪式,但是,武曌却因此而感到安慰,她以为,她这一个仪式就能保证将来的和好。 聪明人,有时也会做出幼稚和愚的事来的,武曌就是如此。她是政治家,她懂得政治上各式各样的谋略,她深知政治只有利害而无道义。可是,在这一刻,她却因面前这一班人同祸福休咎的誓言而感到兴奋和安慰,她以为这将是可靠的。当众宣布的友好誓言,将保证下一代的团结共存。 于是,她在奋扬欣快中,满斟一杯酒,和子侄与情人饮尽,她有着如释重负的神气,缓缓地向众人说:“我们的艰难日子已经过去了,今后,我们只要循轨而行,不会再有乱子的。” “皇帝万岁!”武三思捧着酒杯拜下去。 于是,群人跟着他高呼万岁,以及豪畅地饮酒。 于是,婉儿悄悄吩咐内侍,传入乐班,并奏大乐。 那是庆典举行时的乐奏,调子是庄穆奋扬的,女皇帝面颊上有被酒的红晕,但在乐声起时,她就端正地坐着,领受大乐。 现在,她以为是自己一生中最高峰阶段。内与外的问题,逐一解决了,经历过一条崎岖的道路,如今,走上平坦的大路了;如今,她清楚地看到未来了!未来,是光芒四射的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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