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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一个法家的个案研究（4）
只讲目的，不择手段
又过了一年，国际形势发生巨变：强大的魏国开始衰败——齐国在马陵大败魏国，魏太子申被俘、将军庞涓被杀。第二年，卫鞅看机会已到，就劝说秦孝公：秦之与魏，就好比人之有心腹大患，有朝一日，不是魏吞并秦，就是秦吞并魏。为什么呢？因为魏居领阨之西，都安邑，与秦界河而独占山东之利。他们进可以西侵秦，退可以往东一缩，据险而守。现在，以您的圣明、国力的强盛，正好可以趁去年魏国被齐国大败、诸侯都不理它的形势，大举伐魏。魏国抵抗不住我们秦国，必然会东迁。它东迁了，我们秦国就占据河山之固，从而就可以向东制约各诸侯国了，这是“帝王之业”啊！
秦孝公听后，深以为然，就派卫鞅率军伐魏。魏国派公子昂领兵前来抵抗，两军相对安营扎寨后，卫鞅给魏将公子昂写了一封信，大意是说：我过去在魏国时，与您有交情，现在不忍相攻，如果双方能见面谈判，谈好了各自收兵回去，那是最好不过的了！魏公子昂不知是计，欣然应约，结果，卫鞅在酒席间将魏公子昂抓获，再攻魏军，便大获全胜。魏惠王连续被齐、秦打败，无力招架，只得割河西向秦国求和。从此，魏国从安邑迁都到大梁。直到这时，梁惠王才对人悔恨交加地说：当初真该听公叔痤的话，把这家伙给宰了！
这里暴露了法家的第五个本质，也是法家人物行事的风格：只讲目的，不择手段！
一做鹰犬，便身不由己
卫鞅破魏而还，秦国将於、商十五邑封给他，从此，卫鞅就叫商鞅或商君了。
商君相秦十年，秦国的贵族都痛恨他。
从这里可以看到法家的第六个本质：反对贵族制。
就在商鞅功成名就之时，商鞅的一个叫做赵良的旧交来见商君。两人客套一番后，在商鞅的要求下，赵良讲了一通大道理，主要是告诫商君要居安思危，因为他的一系列做法，都是不讲仁义、得罪众人、违反天理的。《商君列传》中，这段话非常长，大约是司马迁借他人之口，谈自己之见。其内容大体如下：
商君：你来是准备评价我治理秦国的吗？
赵良：你不会自省吗？还用我来评价？
商君：秦国原来只是个蛮夷之国，我来后，让他们做到父子分室而居、男女有别而处，我还建设了新国都，并把都城经营得像鲁、卫这些有文化的国家。你看我治秦，可以与五羖大夫百里奚一比吗？”
赵良：你要是不杀我，我就说真话。
商君：说吧，忠言是药！
赵良：五羖大夫相秦六七年，东伐郑，三次稳定晋国内政，一救荆国之祸。发教封内，巴人致贡；施德诸侯，八戎来服。他自己则劳不坐车，暑不张盖，功名藏于府库，德行施于后世。所以，五羖大夫死时，秦国男女流涕，童子不歌谣，舂者不相杵。这就是五羖大夫的“德”。而你呢？见秦王不走正道，而靠太监引见，这是不名；当丞相不以百姓为事，而大筑城阙，是不功也。给太子师傅用刑，用很多肉刑伤残百姓，是积怨蓄祸。《诗经》上说：“相鼠有体，人而无礼。人而无礼，何不遄死。”看来你是活不长了。你出行时，跟着十多辆车，带着几车甲士，还有力士骑马并行、卫士持枪在侧，这些东西，一样少了，你都不敢出门！《尚书》上说：“恃德者昌，恃力者亡。”我看啊，你是危若朝露啊！
商君：那怎么办呢？
赵良：归还十五郡的封邑，找个偏僻的地方去种田。要劝秦王用那些隐士、养老存孤、敬父兄、序有功、尊有德，这样才可以说稍微安全些。否则，一旦秦王死了，秦国立马跳出来要干掉你的人，多着呢！那时，你的末日是可翘足而待。”
商君当然不会把他这些建议听进去。
他或许不是听不进去，而是听进去了也无奈，因为，他已经是君主的鹰犬，成败皆由君主，而由不得他。
我们读了这段文字，很奇怪赵良为什么会说孝公要比商鞅先死呢？因为当时孝公才四十来岁，年龄可能比商鞅要小好多。
有言的结局
果然，五个月后，刚过不惑之年的秦孝公就死了。太子继位，这就是秦惠公。公子虔这一班人立即抓住机会，诬告商君谋反。秦惠公派捕吏去抓商君。商君只有逃跑。
逃跑的路上，商君晚上去住旅店，店主没认出他，就说：商君之法，没身份证的人不能住店。商君感叹道：没想到我的法令后遗症这么大呀！
商鞅跑到魏国，魏人正恨他当年欺骗公子昂呢，也不接受他。商君还想去其他国家，但魏人说：商君是秦国的坏蛋，秦国那么强大，它的坏蛋来到我们魏国不回去，一定会怪罪我们的，不行，不行，一定要把他赶回秦国。
商君被赶回后，只得逃到他的封地商邑，纠结邑中的军队去打郑国。结果，秦国发兵攻商君，最后在郑国的黾池把他杀死。商鞅死后，秦惠王还对他的尸体实行了车裂之刑，并警示国中：这就是谋反者的下场！跟在后面，又将他满门抄斩。
《史记》中的《商君列传》就到此为止了，后面无疑是一段评论，大意是说商鞅刻薄寡恩，对公子虔用刑埋下祸根、欺骗公子昂是昧良心，总而言之一句话，是不施仁政、缺乏仁义。一个伟大的史学家，竟然在评论商鞅这个大政治家时，来了一番腐儒之论，让人怀疑这篇传记是伪作。
《史记?商君列传》在结尾处，至少应该强调一条：秦灭商君后，却仍然用商君之法，并一直实施到秦始皇统一六国之时。秦一统天下后，所用新法，也是在商君之法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。
司马迁为什么不加这一个结尾呢？搞一个“无言的结局”呢？
君主要的只是成功和成功之术，商鞅这些人所以能受到重用，原因是他们能帮助君主成功、能为君主提供成功术，至于他们生命本身，是无足轻重的。所以，人可废、成功术不可废。
在这里，我们可以看到法家理论的本质：帝王的统治术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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